渌水前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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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笛花] 一角屏山

if:找到忘川花的另有其人。

有原创角色来解决我对于他们金鸳盟的某种心结。

* 角笛提及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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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鸳盟的水牢建在水下,外面是湖,牢里潮湿阴暗布满青苔,崔嵬动辄呼吸困难,到极致时眼前黑光闪动,不知是死是活。

他自死谷中出来,早患无药可治的肺疾,但此刻却已咳不出动静,偶尔发出两声粗哑的喘音。身体四肢失去知觉,麻木却无痛感,有时沉重得像是湖水在体内倒灌。

但崔嵬却也不在乎这些,他精神溃散,对于一个几乎是尸体的人来说,肉体的疼痛是世间最轻的伤。

崔嵬这么麻木地悬吊着,像是到了呼吸快尽的那一刻,他听到了水牢开门的声音。

 

来人站在他面前,身形高大,即使没什么动作,但惊人的内息已经像潮水一样扑进了这间死气沉沉的牢房。崔嵬没有睁开眼睛,他勾起嘴角笑了。

他想狂笑,可实在体力不支。

笛飞声,果然是笛飞声!

崔嵬无声,但快意在胸膛里爆炸。他从笛飞声身上闻到了和他一样的味道,将死之人的味道,他无法不快乐。

如果说他在世间尚有什么留恋,就是要看到笛飞声这副模样!

笛飞声没有让崔嵬的笑持续太久,一把掐住了他的咽喉。咔一声痛响,崔嵬感到后脑一阵冰寒,不知身体哪处骨骼断掉了。

他一张嘴,从舌尖淤出温热的血水。

“忘川花的事,你说世间只有你才知道。”笛飞声声音低沉平稳,但在崔嵬听来如同石碎,否则他颈间的手不会这么冰冷。

“是啊……只有,我知道。”崔嵬哑声挤出这句话,他眯起双眼,眼前的人凶厉而模糊不清。

“是你放出的消息,忘川花花开并蒂。”笛飞声一字一句道:“到底是指阴阳二花,还是本就有两株?”

“哈哈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咳咳!……哈哈……!”崔嵬终于大笑出声,血沫飞溅在笛飞声的手腕和额前,给眼前幽暗的画面喷上了颜色。

“说!”笛飞声双眉紧锁,指尖力道更重两分。

崔嵬的下颌几乎碎裂,但他却愈发神采飞扬:“你也有今天啊……笛盟主!哈哈哈……咳咳……你也有求我的时候。我早该知道……哈哈哈……早该知道!”

“我不想听你废话!”笛飞声一把将他摁在破败的墙面,剧烈撞击之下,崔嵬五脏六腑几欲呕出。

他眼角涌出一点水迹,嘴角开合,无声吞吐,鲜血流满了笛飞声的小臂。

“什么?”笛飞声凑近一步,试图听清他嘴里的话。

“你就是……这么杀死她的吗?”崔嵬缓慢地说,“……阿谯。”

听到最后两个字,笛飞声的手松了松,崔嵬像一堆破布掉在地上。

“你是角丽谯的人。”笛飞声了然了,当初果然是角丽谯的人找到了忘川花以挟制他。

“她爱你如命……”崔嵬勉强抬起身,却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爆发力,牵动起身上的铁链挣扎着嘶声大喊:“你杀了她!是你杀了她!”

笛飞声垂眼看着他:“你要替角丽谯报仇?”

崔嵬笑得全身的铁链哗啦作响:“报仇?……咳咳……!我无需报仇……无需。李相夷死了,你笛飞声,还能活吗?”

说罢,他剧烈咳嗽起来,身体拱成一团,血腥充满了胸腔。是啊,他的肺早就坏了,他从死谷中寻来忘川花,死谷的毒烟让他没能拥有一晚安睡。

但那是为了阿谯……

 

那夜他带回忘川花,阿谯正在房内喝酒,大醉如泥。

阿谯告诉他,今天可以不用叫帮主,就叫阿谯。

毒烟带来的呼吸疼痛在这一刻显得那么轻微,艳红的轻纱包裹住了崔嵬,从未有过的和暖轻柔。他接过阿谯递来的酒,一饮而尽,却不忍心碰到阿谯的指尖。

阿谯抱着酒坛低笑,宛如春彩,崔嵬好像就这么过了一生。然后才听到阿谯说:“你看看我。”

崔嵬鼓起勇气转过身看她,美丽的眼睛,眼尾殷红,泪水就那么落了。

“尊上,你为什么,为什么只要李相夷?阿谯是哪里不好?”阿谯一面说话,一面泪下更多,她的神情甚至像个稚幼女童,得不到生命中唯一的糕糖。

崔嵬喉头发苦,是啊,你为什么又只要笛飞声呢?

这话他不敢说,说出口就碎了这破天荒的梦境,阿谯靠在他肩头,狠厉地咬破了他的手臂,源源而来的潮湿,最痛最美,也最短的梦。

 

“你不爱她,但我爱她啊……”崔嵬断断续续地说,“你对她如此狠心……这岂不就像,李相夷,李相夷,他才不会为了你,为了你活着……咳咳咳咳……这是老天在替我们报仇!”

盯住笛飞声的鞋尖,崔嵬感觉到眼球都在向外涌血。这是报仇吗?或许也是。如果不是为了此刻,他早已死了,这几乎是他生命中最后的力量。

笛飞声一脚将崔嵬的头踏进地面的枯草,崔嵬知道,他只需稍稍用力,自己就能解脱。

“笛盟主,你快杀了我啊……”他摩擦在浓腥的地板上,气息一线,“忘川花,忘川花是我采来的……它花开并蒂,自然不止一花,到底几朵,杀了我你就永远……永远都不会知道……快杀了我……”

笛飞声没有再动,崔嵬却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与犹豫,撕扯着牢房的黑暗,他的鞋尖,他的衣物,他的气息和可怕的力量,都在这间逼仄的牢房内挣扎发抖。这份复仇的痛快让崔嵬在黄泉路上都能大笑出声!

“来啊!杀了我,你再也救不回李相夷!……笛大盟主这辈子不就为他吗!跟着他去死!大家一起死,岂不快活!!哈哈哈哈哈哈哈……!!!!你却不敢,你不敢……哈哈哈……咳咳咳……咳咳咳!!!……”咳到最后,崔嵬消失了声音,也陷入了无边黑暗,但他察觉到踩在身上的力量松懈了。挪动身体才发觉,被人用刀斩断了双腿,但痛到了极点,真的不痛了。

笛飞声恨极,但仍不敢杀他,他俩到底谁更凄凉?

至少崔嵬此时,又能放声大笑,这是笛飞声无法拥有的。

 

笛飞声走出水牢,外面的世界阳光明烈,他的身体一片恶寒。

或许是方才牢里那人嘶吼声太大,震得他脑袋嗡嗡作响,又像是早已取出痋虫再度咬上他的血管,让他扶住一面墙眩晕了片刻。

以笛飞声的脾气,进入水牢听到那人说的第一句话,就会杀了他,如同捏死一只蚂蚁。

但他却竟然真如对方所说那么软弱畏惧,那人的每句话都足以让笛飞声抬手毙命,但他握刀的手仿佛凝固。

他说李相夷不会为笛飞声活着。还没有人说过这么大胆的话!

是的,大胆,却又那么刺痛。那仿佛是一句真话。

难道真是报应?

当初角丽谯将他监禁,日复一日要笛飞声说爱她。笛飞声来自尸山血海,最黑暗的角落,最丑恶的人间,爱是什么?他从未有过爱,又如何言爱,这个字是世间最遥远的距离,最轻蔑的玩笑。

笛飞声做不到无中生有,角丽谯要他的回应,他只能感到无趣和虚空,甚至是散开又挥不去的厌恶。

但如今,笛飞声若再听到这句话,他至少能对角丽谯说:我不爱你。

原来,他连“我不爱你”也未说过。

他与爱的关系如此不洽,即使已知道了爱是什么,但爱却仍那么可笑而遥远。

 

回到渔村,推开那间门,李莲花像一片阴影般夹藏在房间的角落,笛飞声要走进去才能看见他。

如果他不走到床边,很可能会认为李莲花已经不在了。

李莲花单薄地和影子融在一起,灰败同色。

但只要还在,就不能当作不在。

这些天李莲花时好时坏,好也只是相对的。他看不见了,大部分时候听也听不见,但还愿意说话,乱语胡言时听不出意思,偶尔恢复些许清醒,问笛飞声,是天亮还是天黑。

笛飞声告诉他,天亮了。

然而外面还黑着,黯如烟墨,不见月色,只有潮声。

李莲花笑:“你现在啊,会说谎了。”

笛飞声道:“跟你学的。”

药魔来过,关河梦来过,两个人医理不同还吵过架,吵完却未有医治之方。

方多病常来,陪李莲花说话,李莲花听不见,各说各的,也能聊一天。

笛飞声待在这间房最久,说的反而最少,他没有太多话,有几次就差一点把药魔一刀砍死,终究还是觉得杀也无用处。

此时他站在桌边,刀平放在桌上,李莲花好像那片刀刃一样薄,一样冷。

笛飞声摸过刀背,刀背竟然比他指尖还暖些。连笛飞声自己都很难想象,这把刀已经许久没有拔过了。他原本惟愿成为武学至巅,为了这个目的,他这些年只做一件事,救眼前的人。而为了救这个人,他不知不觉被牵引着,已走到了另一个地方。

一个可笑而遥远的地方。

或许是因为水牢里那番话,角丽谯这个本已完全消失的人,突然出现在笛飞声脑子里咆哮。她血淋淋地说:“你还是选择和李相夷一起做鬼啊!”

这声咆哮与水牢里的吼叫交缠在一起向笛飞声撕咬过来。

他想举刀抵抗,刀却锵啷落在桌面。这不是笛飞声的选择,他选择不了。

他只有一件想做的事,一个在乎的人,但这件事、这个人不由他笛飞声的意志为转移,纵使武功已可裂百里大地,越万仞高山,但总有一些东西,似风似云,他的力量握不住这些轻。

既握不住,又为何要爱?

 

李莲花轻轻咳了一声,将笛飞声唤回神。

笛飞声转过身,看见了从阴影中转出一张毫无生机的脸,他的眉心,鼻尖,嘴角,因为呕过血,下唇连着下巴有一道软弱的红线。

李莲花的呼吸愈发缓慢,笛飞声就这么望着他,恍惚间感觉这人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,然后他又小口地喘。

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听见,笛飞声坐于床尾,伸出一只手隔空摸了摸,又慢慢放下。

如果能听见呢?如果他能听见,笛飞声其实有许多话想对他说。

笛飞声用很轻的声音问他:“你能不能,不死?”他心里藏了三个字,更轻更哑,连自己都差点听不见:为了我。

然而李莲花没有应,眼睫动了动,只传来一道道微弱的呼吸。笛飞声的身体比在水牢时更寒冷,他在等李莲花的回答,等得身体僵硬,气息流散,若是任何人此刻寻仇上门都能将他砍得四分五裂。

这样他就能先李莲花一步走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笛飞声已经在寒冷中失去了耐心与知觉,他抱着他的刀藏进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,像是抱住世间唯一不会离开他的东西。

李莲花的眼睛睁开了,他低低咳嗽,看向窗的方向,视线茫然。他的声音像是从虚空中传来:“笛盟主,你方才说,为了什么?”

笛飞声在他醒来的这段时间里,恢复了体温。揉了揉胳膊,走到窗边,笛飞声将窗格掀开。屋外月映长海,月色如故,波浪依旧。

眼眶潮泽,笛飞声一生未哭过,不知是泪。

他动了动嘴唇,皱眉却笑道:“天亮了,那就当为了新的一天。”


-完-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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