渌水前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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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也青]三件事

诸葛青收到王也消息的时候正在带妹吃鸡。他没工夫搭理,潇洒地压了排枪,耳边传来妹子的惊呼声。

捡了桶汽油,还没耍够帅,又弹出一行字。

“我等你,速来。”

诸葛青左手抖了一下,跑位反了,害得队友被爆了头。

“我草你¥%%%¥!!……”原本的软妹队友惊天动地的一嗓子粗吼,听起来像是个人妖号。

他摘下耳麦,揉了揉耳朵叹出口气,不算可惜。

阴天的晚上,窗外的城市浓黑一片,诸葛青晕在游戏四个小时,外面的世界像是迷糊在了一片内景里。而此刻他心里没有过多的疑惑,包括王也为什么要叫他去四川,他也没多问。

仿佛一片没有思虑的内景,于是这夜色就更加的黑。

愿赌服输,这坑是诸葛青自己挖的。

 

事情要从一个多月前说起。

十月的时候,王也来了趟包邮区,诸葛青记着北京受过的关照,礼尚往来当了次地陪,还招待王也吃蟹,荷包出血量直逼他练功受过最重的伤。

等王也要走那天,诸葛青突然脑子糊了,要跟对方打个赌。

他总是这样,只说自己想说的话,想做的事,受得了他的人会留下,受不了的人会离开。而他从来不后悔。

一个莫名其妙的赌,猜硬币的正反面。

“赢的人可以要求输的人做三件事。”诸葛青笑眯眯地说,“任何事都可以。”

王也显然是他朋友里比较受得了他的,双目无神,施施然一点头:“行啊。”

诸葛青掏出一元钱,指甲盖弹了一下,当地一声响,硬币腾向空中,亮闪闪地来回翻滚。

他俩各有几百种方式决定这枚硬币的正反面。

“巽字·风鉴”就抵在诸葛青的嘴皮子上,只要他开口,就能左右走向。

而王也随时会出手。

原本应该是一场对决,至少在半分钟前,诸葛青是这么认为的。

但王也什么都没有做,于是诸葛青的奇门也没有显像。在那枚硬币上升到最高点的时候,诸葛青明白了一件事——这个赌已经被调换了。

自罗天大醮起的那片心魔仍然概率性地存在着,王也对他全无提防,尽管他们已经见过许多次面,成为了朋友。除了诸葛武侯家的人,诸葛青没有尝试过被另一个人这样了解,即使王也没说过什么,但诸葛青却知道,甚至他知道王也知道他知道,王也也知道诸葛青知道王也知道他。诸葛青又知道……好了,够了。

重要的是,在这一时一刻,诸葛青是否能够从心底接受多年来隐藏的私欲和弱点,比坦然更坦然,摧毁此前强打精神建立起的表面文章,把内心深处那些邪恶的念头抛在阳光下,真实地面对一个撕下笑脸的自己?

可以失败,允许失败,即使再输给王也一次也没关系。

没有死路,他并不是五丈原上的诸葛亮,他还要往前走。

……或者,可以交给老天来决定。

 

硬币从明朗的碧空之下清脆地落在地面上,打了两个滚,躺平了。

王也老大爷一样把手揣在袖子里,俯身观看,仿佛眼神不好使。

“我输了。”诸葛青说,这次说出这句话,他非常轻松,像是有一层泥块从五脏六腑卸了下来,眼睛又眯上了。“老王,说好的,你可以要求我做三件事,只要我能做……”

“第一件事儿。”王也开口打断他,诸葛青愣了一下。

“这么快?”

硬币被王也两根手指捻起来夹在中央,在他眼皮下面晃了晃。

“这一块钱,让给我了。”王也抬起头。

“哦?”诸葛青奇了怪,“以你的家底,管我这里要钱?还是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?”

王也又把硬币抛起,接住,把有花的那面冲向诸葛青。

“1999年年末,当时流传着世界末日到来的说法,但末日终究没有到来。据说是全世界异人共同努力的结果,那年到底发生了什么,至今不得而知,所有异人对当初的事儿闭口不提。”王也懒散而认真地解释,“留下的一丝线索是,中国在2000年发行了两万枚精制牡丹图样的1元货币,传言这是给挽救存亡的异人留下的纪念,所以市面上极为罕见。这硬币是你从家里带出来的吧?大概被你父亲放在书柜或书桌里边儿的。”

诸葛青沉默了一会儿:“……不是吧?”

王也揣着手:“都说是传说,你给我研究研究,或许能找着什么秘密呢。”

他一本正经的样子,不由得诸葛青不信,四周起了阵风,十分自然,不是奇门里的任何一种。

诸葛青闭上眼睛笑了:“那你就拿去,另外两件事想到再找我。”

 

几十天后,诸葛青被王也一条消息cue到了四川。

乍一见,王也脸上神色还真挺愁的。

“我想来想去,就找老青你帮忙吧。”王也拉了拉棒球帽的帽檐儿,发髻都裹在帽子下面。

他俩面前的火锅冒着热气,刚刚在服务员鄙夷的眼神下点了鸳鸯锅,横亘在眼前,像一口翻滚的八卦。

“不是来打架吧?”诸葛青抱臂靠在饭桌前。即使来前他没算过,但料定王也不会耍他。

“这事儿不难。”王也摆摆手。

“就怕你说不难。”诸葛青被火锅煮出的白烟罩住了,“越不难才越麻烦。”

“真不难。”王也从怀里掏出张纸。

“什么?”

“我上武当之前,在青城山道教学院读过半年预科。”王也开始交底。

“你大学毕业后,不是直接进的武当?”诸葛青问。

“出家哪儿那么容易,现在都得有道教学院的文凭。我师父,就那位武当山上眉毛长嘴上的云龙道长,怕我在武当道教学院念预科人家说他开后门儿,给我支四川来了。”

“你要我替你上趟青城山?因为你被武当逐出师门不方便见人是么?”诸葛青弯起眼睛。

“要不我怎么爱和你交朋友呢。”王也手搭在桌上,“人就是机灵!”

“要做什么?”诸葛青颔首。

王也把那张揉成一团的纸摊开,里面画着一张歪歪扭扭的地图,有山有树,有山路有茅屋,茅屋下面标出个红圈。

“我当时一心想着出家。”王也把腿翘上了椅子,不自觉地盘起来,“把我妈送我的一块儿家传古玉给埋这儿了。如今我从武当出来了,她死活管我要回来,我又不方便上山碰见熟人。这不,你还欠着我两件事儿吗?”

诸葛青把那张纸拿起来,对着灯光瞧了瞧:“多少年了,你确定还在?”

王也笃定地一点头:“埋的这地儿不是景区,一定还在。”

那张破纸背面,还给画了玉的样子,很浮夸的龙凤呈祥。

诸葛青脸皮连着肚皮里都在笑:“你家给你娶老婆的东西,你也扔了?”

嗨,王也叹了口气:“当初我还没琢磨清楚,出世即入世的道理。”

“现在呢?”诸葛青把那张纸收了起来。

“现在,牛肉熟了。”王也挑起了筷子。

 

王也和诸葛青一起到了青城山景区外围,说什么也不往里走了,诸葛青合理怀疑他在这里上学的时候捅过大篓子。

行程也有些古怪,第一天在附近的五星级温泉酒店订了间套房,很大的空间,还有客厅,从窗户能看到山。次日换了住处,到了镇上一家小招待所,虽然不脏,但窗户破了一块,门都上不了锁。

王也的解释是,头一天和诸葛青一起住,得讲究点儿,第二天诸葛青要上山,他一个人找个方便的地方就行了。

“拜托了老青,下山你还来这儿找我。”王也往床上一躺,和他在五星酒店躺着的姿势一模一样。他没动没静仿佛是一段灰色的树枝,天花板上好像有云和他一起卧下。

诸葛青站在那间破房子里直言不讳:“如果我没找到,可能会走,不一定来找你。”

王也漫不经心地咳嗽一声:“等你下来,我想拜托你第三件事儿。”

“在这里不能说吗?”诸葛青手背在身后。

“这会儿说了,我怕你想不回来。”王也披头散发垂着眼睛,看上去快睡了。

 

画里的地图在青城山景区大门外一条小路上,从道教学院背后上山,一路上还真见到不少道士,对诸葛青投来了疑惑的目光。

诸葛青也不和他们过多交流,没多久就找到王也图上画的地方。

一间茅屋,是一家卖白果鸡汤的小店,外面有一颗大银杏树,秋天黄叶一地,踏上去就碎了。大树落下了带着植物腥气的白果,浓郁得好像不会有冬天。

原本诸葛青没那么当回事,不管王也的真实意图是什么,或者东西早就被人或动物带走,都无所谓,他只是在践行赌约。而泡在奇门里多年,冥冥中已经有种预知,他这次来四川不会空手而回,所以心里很踏实,甚至说有一种期待,还有另一件事会发生。

王也已经说了,他再见到他时,就会知道。

没想到比诸葛青想象中的更加顺利,要找的物件在大银杏树根扒拉了两下就出现了,盒子已经脏不可摸,但古玉看起来还是很莹润葱翠,仿佛刚破土而出。

完成任务,诸葛青坐在小店里要了份鸡汤,和店家小妹开玩笑,问她知不知道家门口埋了座金山。

小妹子竟然说她知道:“早就晓得了,我奶奶讲别个的东西不能动,说是喜玉,人家主人如果哪天又想找对象了,还会来找的。”

“这样啊……”诸葛青很有兴趣,继续问,“你也这么想吗?”

姑娘眨了眨眼睛:“你不是来找了吗?”

诸葛青笑眯眯地说:“是一个朋友拜托我来帮他找的。”

姑娘麻利地一拍桌子:“那就是他想要了!”

诸葛青被一口鸡汤噎了嗓子,咳得四周黄叶全落了下来。

 

古玉到手之后,诸葛青没有立刻下山,在青城山前山和后山转了三四天,王也也没给他发消息。就在他俩似乎谁也不会等谁的微妙时机,诸葛青回了那家小招待所。

他走得很轻,道路尽头的那扇窗户还是破的。

然后他听到王也的声音。

“青?”

诸葛青停在走廊上不搭腔,就那么站着。王也知道他回来了,他也知道王也知道他回来了,王也又知道他知道王也知道他回来了,他更知道……好了,够了。

总之,他们二人之间已经有了某种心照不宣,但又没那么直截了当。

王也又叫:“青?”

听声音像是躺在床上发出来的,懒洋洋的,有些笑意。

诸葛青很爱听王也这么叫他,说不清为什么,于是刻意地站在屋外,等了很久,似乎时光也变得很长。

直到王也说:“跟你说件事儿,昨儿我在楼下买麦芽糖,不小心把你们家那一块钱硬币给用了。”

诸葛青才推门进了屋。

王也从床上坐起来,手里握着手机,和他大眼瞪小眼,两人相视笑了。

他们没再说起那一块钱,甚至没说诸葛青找回来的那块玉,仿佛都已经不再重要了,种种身外之物都变得很轻,融化在了浓郁的深秋山色里。

诸葛青从身后关上门,屋子里是完全的安静,只有王也手机发出的声音,像是在什么网站看鬼畜视频。

诸葛青问:“第三件事是什么?”

王也把他的手机屏幕翻给诸葛青瞧,特别鬼畜,特别rap,弹幕纷飞,节奏强烈,让诸葛青心里生出一点不祥的预感。

“我想听你说这个。”王也嘿嘿一笑。

“不行。”诸葛青闭上眼睛,果断拒绝。

“你自个儿说的,什么要求都行。”王也站起来,走向他。

“不行,不会。”诸葛青拉下了脸,因为姓诸葛这件事,让他读书的时候发生了一些微妙的遭遇,此刻都涌上心头。

当年在大学迎新晚会上他扮演过诸葛孔明,他不想再来一次。

“我想听。你姓诸葛,我姓王,我合计着可以……”王也靠了过来,突然离得很近,鬼畜视频在耳边响了起来。

就在诸葛青准备进一步拒绝的时候,王也飞快地动手了,从他长发间摘下了一片金色的叶子,随着叶子落地。王也的鼻尖贴了过来,然后是嘴。

嘴唇很热,还有麦芽糖的味道,鲜活而入世。

诸葛青被这甜味挤兑得笑出声来,在唇间低低叹了口气。

“第三件……”王也说,他好像头一次这么执着。

诸葛青咬了咬牙,笑意、脾气和无奈都被一块钱的甜味含混在一起。

——“我从未见过,如此,如此,如此,厚颜无耻之人。”



END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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